爭氣

 

刷刷自從肝指數又升高，我們就特別注意她吃進肚子裡的東西。

 

中西醫在這點的建議上是非常相似的，肝臟不好的時候，飲食控制變得非常重要，我也才正視到為什麼以前去照胃鏡是掛「『肝膽』『腸胃』科」，而且電視上廣告的老牌藥粉叫做「『肝』『胃』能」。

 

刷刷的飲食變成，除了餵藥必備的一點點吐司之外，只能吃醫師規定的飼料。一開始只能吃《法國皇家》的肝臟處方飼料，後來身體狀況有明顯的改善，吃東西又開始餐餐狼吞虎嚥，無時無刻看起來都肚子很餓的樣子，而且體力跟精神似乎都恢復青春的活力，跟醫師商量過後，決定把很油很肥的肝臟處方飼料份量減少，搭配希爾斯的 r/d﹝reducing diet﹞ 降血脂高纖飼料。

 

自從肝指數起起伏伏後，對於刷刷生活週遭的條件控制，變得神經兮兮而且極為嚴格。本來大包飼料保存於很大的 Hill’s 送的密封桶裡，每天餵食的時候直接從裡面舀倒出來就好，現在桶子裡丟了大包的乾燥劑，並且用大鐵夾夾住，每次僅拿出剛好一個禮拜的份量，換裝到密封的罐子裡，以保存飼料的品質。

 

另外，餵食的原則不外乎希望刷刷營養補充的很完整但又不要變胖，因此兩種飼料的混合比例不但完全遵照指示說明，而且還用烘焙用的電子磅秤確實良好每日的份量，把測量好的飼料一份份用廚房紙巾包裹起來，每天早上設定自動餵食器的時候就不需再重新秤過，兩種飼料各拿一包出來，分成早晚各六分之二份、以及中午各六分之ㄧ份即可，拿取方便還可以順便吸掉一點多於油脂，可謂一兼兩得。每週一次整理飼料的時候，都有種自己在抓藥的錯覺。﹝最上圖﹞
 

週日那一天，必定要空出半個鐘頭左右的時間，把刷刷下一週的餐食準備好。雖然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不是立即可以享用到的，不過也還算有心，總是會全程陪伴。秤好的飼料用白白的紙巾包成薄薄均勻的一片，容易層層疊疊放在原來裝高筋麵粉的保鮮罐裡，就算是每天只開一次，一週以後內容物就又會換新，份量不多而且很快就會吃完，罐子底下堆置了好多種類的大小乾燥劑，杜絕濕氣的侵襲，小心駛得萬年船。

從上個月開始，除了擔心刷刷肝的問題，她的尿道也有發炎的症狀。做過細菌培養與測試後，對症下的消炎藥必須早晚各吃一次。保肝藥得空腹吃，這個消炎藥也得空腹吃，因此每天早上八點多吃保肝藥、九點多吃消炎藥，十點餵食機開始負責每日四次的早中午晚四餐，然後十點吃消炎藥、十二點﹝通常是睡前，也就是凌晨兩點至三點﹞吃保肝藥。

 

從小是吃宵夜、晚睡的養成方式，對我來說晚睡絕對不是問題，但是一個禮拜七天，天天都得早早爬起來，對週末就習慣睡到中午、下午來好好補眠的我來說，八點多、九點多、十點﹝雖然餵食機會負責，但我還是得起床放牙刷出房門﹞都得打斷睡眠，實在是很痛苦的事情，感覺上好像已經很久不曾睡飽過了呢！

 

有三個小孩得照顧的三子媽，非常了解少量多餐再加上空腹餵食藥物的繁忙行程。不過她還是不改本色，腦筋動得很快地吐嘈，「不過跟食物一起，那算哪們子的空腹啊」。餵牙刷吃藥都得用吐司包裹藥丸她才肯吃，所以這樣說。

 

餵狗狗吞藥丸的訣竅是，用左手拇指與中指卡住顳顎關節，迫使刷刷把嘴打開，右手把藥丸盡量塞到喉嚨裡，然後趕快把她的嘴闔上頭抬高，吞口水的時候自然會把藥丸吞進去。可是刷刷練就了獨門的絕活，硬是閉氣不依，然後喉嚨假裝動一下，之前我就曾這樣被她騙過。

 

「之前我曾為了達到真正空腹的功效，用硬塞到喉嚨的方式，結果有一天在廚房地板的角落，發現被她吐出來的小藥丸，害我差點腦溢血。」我是這樣抱怨的。後來，Max 提醒我一點點的口水也許不夠讓她把藥沖到肚子裡，藥丸黏在食道更不好，後來都寧可給她一點補償性質的甜頭，讓她乖乖把藥丸吃下去。

 

刷刷吃的保肝補腦藥，一天早晚兩次，通常用最小需要份量的吐司包著，讓她甘願吞下肚。有時候發覺吐司不新鮮了，質感不如剛買來時軟綿，當然寧可用硬塞的方式，也不能讓她吃變質的東西，因此有時候還是得硬塞。被欺耍過後，我把餵藥方式多加了一個步驟，先拿出一顆飼料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然後把飼料放在刷刷視線可及的不遠處，才讓她為了想趕快吃到飼料，而急著把藥吞了。

 

「藥丸都可以含這個久不怕苦了，幹麻不爽快吞下去就好了。」我實在無法理解這孩子心裡在想什麼。

 

三子媽爽快的回我說，「就是不讓你得逞，贏的就是這口氣！」果然是有三個小孩需要對付的媽媽，非常了解小朋友的心理，更何況刷刷是脾氣忒大的彆扭個性呢！後來把這段對話轉述跟  Max 分享時，卻把因為先前跟三子媽聊過後被認同被嘲笑發洩掉的委屈感又回來了，這人不但不知道安慰辛勞的母親，還幫刷刷辯解的說，「你自己也很不會吃藥，牙刷遺傳你而已」。

 

刷刷可不是好說話的小女孩，連用吐司包著，她都會興致一來，費盡心血仔細地把外皮小心吃掉，藥丸吐出來。所以現在餵藥都要手上拿著一兩個看起來包好的給她看，她才會迫不及待趕快通通吞下去。跟冠強那種他正在吃飯，你隨便把藥丸丟到碗裡面，他就會毫無察覺、開開心心的通通吃掉的樂天版比較起來，每天餵牙刷吃藥，簡直是心計攻防的三國演義了。

 

我記得小時後，不但吃飯吃得慢，而且根本無法吞藥。藥粉嫌苦，含在嘴裡而已就把胃裡面的東西也一併逼了出來；藥丸太大顆，卡在喉頭久久吞不下去，也造成跟前者一樣的後果。每回生病看醫生後，最開心的事就是趁著沒人看見的時候，迅速地把藥包從後陽台往外丟，通常會掉在一樓麵包店的灰色石棉瓦屋頂上，我認為每次治好感冒的，就是那降落時發出的「咚」響，給我帶來的好心情。

 

有一回，爸爸突然心血來潮，說要盯著我把藥給通通吞下去，就這樣坐在我正前方，從午餐就開始監視的工作。原本吃飯速度已經極為緩慢的我，硬是把平常的水準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延長到一個半、甚至兩個鐘頭，好不容易輪到西藥上場，一顆都沒吞下去，記得藉口是說我需要看著他們培養勇氣，父親到底花了多少時間陪著我耗在那裡實際上我已經記不得，只記得等到他放棄的時候硬照在爸爸臉上的光線已經昏黃。那時只覺得鬆了口氣的我，終於也讓刷刷教我體會到為人父母的心情。

 

每天跟刷刷心理戰時，就想到那天陪我坐在餐桌上，正對著夕陽餘暉，父親的身影。刷刷還好可以用吐司解決，那天無奈地花了這麼多時間卻還是不得不假裝不知道地，讓女兒繼續任性地把藥包往樓下丟的個性溫柔的父親，若是現在可以跟到聊到這件往事，不曉得他會說些什麼呢！